大 山 情
我们那个小村庄就在山南坡,“U”形的山弯正把小村围了个半圈,小村就象睡在她怀里的婴儿安静舒服.一条小河从山上挂下来,转了个弯从村边流过,河水被风一吹,波光粼粼,闪着亮晶晶的光,象有无数个小元宝一闪一闪。
“从前啊,这里没有河”,张大爷爱给我们这些“小东西”讲大山的传说,“听老辈人说啊,有一年一个南方蛮子来游山,绕着山转了转,蛮子指着山头说:‘这是一座宝山啊!’穷急了的庄稼人听说山里有宝,都跑来看,蛮子说:‘这山里满是元宝啊,只要在南山头往东走百步,往下刨百镐,山就开了’这还不容易,人们抄起家伙儿就要开山,蛮子摆摆手:‘不行啊,还得等三年呢,不然元宝长不成,就化成清水了。’人们等啊等啊,眼看差半年就到三年了,人们实在等不及了,也是穷的啊,有一伙子庄稼人按照着蛮子说的开山了。走上百步,刨上百镐,轰轰隆隆一阵响,山开了,可惜啊,元宝都化成了清水,流成了这条河”。
我象着了魔,总疑心那鱼鳞般的细浪就是元宝化成的清水,有几回竟偷偷地跑到水边用手去捧,一捧便不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失望地呆立在水边,痴痴地望着大山那雄浑的身躯。
农家妇女起得早,太阳还没升起,她们烧起的炊烟就袅袅地飘在村子上空,有时象沙,薄薄的,一片连一片,一直扯到山上,扯也扯不断;有时象乍开的棉桃,一朵朵白生生地开在山上山下,有时飘飘悠悠地浮在山腰.......。山中早晨的雾气飞腾,飞腾的雾气和云一样的炊烟飞升飘弋,真是烟波浩渺,仙境一般。
大山的传说,大山仙境般的景色逗引着我的童心,我嚷着闹着要去,哥哥姐姐怕我赘人,就说山里有狼有蛇,我只好咽下了这个愿望。
上了小学一年级,我才争得了游山的权力。
五月节,天刚蒙蒙亮,我便睁开了眼,躺在被窝里乱折腾,一会拨弄拨弄哥哥的耳朵,一会扯扯姐姐的小辫,可他们就是不醒,急得我嗓子眼直痒。
大清早,野外小草头顶上晶莹的露珠还没有落,一群群老老少少便从四处聚到山顶,踏着软绵绵湿漉漉的绿草地走走跑跑。家乡话叫“踏青”。踏青时人们要采一些艾蒿拿回家,说是能去百病,人们手捧艾蒿象捧着一件宝物那样小心。城里人是没有这个“福份”的。他们用钱从小贩子手里买回家。用钱买来的艾蒿没有那个味儿.踏青时人们还掰些树杈拿回家里,这时掰树杈是没人罚款的,好象大山那天赐予了人们特殊的权利。
太阳露出了红红的脸,人们踏着红光铺成的路走回各自的小院,把树枝插在房檐上再挂上五鲜六色的葫芦,每家院子里便飞出串串笑声。
最有趣的是上山滚鸡蛋,不知是谁的发明,一到五月节成群结队的小伙伴都捧着妈妈分给的煮熟的鸡蛋上山上往下滚。别的地方的小朋友恐怕没有尝过上山滚过的鸡蛋是什么滋味吧?
那些小伙伴把鸡蛋一个一个从山顶往下放,一会山下小窝窝里便堆满了一堆。而我却把一帽兜的鸡蛋一古脑全倒在坡上往下滚,十多个鸡蛋突突突地往下冲,我跳着随着鸡蛋往下跑,一下子跌倒了,和鸡蛋一起往下滚,滚在大堆鸡蛋上压碎了一大片,伙伴们笑得直打滚,我摸着光脑袋傻乎乎地发愣。
童年是人生最自由的天地,在这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不说。可惜啊,童年是短暂的,接着就是恼人的青年.烦人的中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大山的感情除了还存在那份纯真而外,好象还多了些什么。
九一年冬,我在外地进修放假回家,不巧汽车晚点,到离我家二十里的小车站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说是车站,其实是荒郊野外的一个叉路口.汽车把我一个人扔到荒凉的野外就打着响鼻跑得不见踪影。寒风呼呼,四处漆黑,一个车也遇不到,一个人也看不见,我又辨认不清道路,心一横向着家的方向横穿.心里越慌后边就好象越有声响,提心吊胆往前摸,一下子走进了一片树林,冷风吹着枯枝发出呼呼的怪叫,越想越怕,脚下无根,一下子栽进一个坑里,四下一摸,哎呀,吓死我了,摸到的是几块乱板头。啊!原来这是个乱坟坑,脚下还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地滚。我连滚带爬地好不容易爬上来,费了好大劲才摸上了一个高坡,眼前是点点灯光.刹时心里一亮.到家了.此时就好象一个受惊的婴儿一下子投进了母亲的怀抱,心里感到踏实,好象有了依靠。
我爱我的大山,我爱躺在“山怀”里过着那种恬适的生活,可为什么非让我离她而去,到异地工作呢? “元宝”的传说还有人讲吗?也许又演义出新故事了吧?五月节“踏青”的习俗还在继续吗?也许没人玩那种古老的游戏了吧